自1957年《詩刊》創刊以來,在近七十年的歲月里,與來自全國各地的詩人和讀者朋友因詩結緣,譜寫了一段又一段難忘的故事。在2024年《詩刊》全新改版之際,《詩刊》社真誠邀請您同我們分享與《詩刊》的故事!征稿持續進行中,本期為第三輯來稿。
永遠的恩師
張敦孟
早就想寫寫王燕生老師,卻遲遲沒有動筆,隱隱感覺似是機緣未到。
當看到“我與《詩刊》的故事”征集啟事后,便怦然心動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下筆的入口。
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詩歌的繁榮時期。而與之關聯密切的一個名字,就是詩刊社的王燕生老師。周所同先生在《直至燃盡自己》一文中是這樣描述的:幾乎每隔一段時間,詩壇就會涌現出一批光芒耀眼的詩人,而王燕生就是幕后十分重要的推動者之一!從1980年第一屆“青春詩會”,他被尊稱為“班主任”開始,先后組織參與過五屆“青春詩會”,為詩壇推舉了一批又一批新時期以來重要的詩人。新時期以來的詩歌發展,他既是引領者,也是推動者,更是隱于幕后默默無聞的奉獻者和實干家。
我就是“青春詩會”的親歷者,領受過燕生老師的提攜和培養,何不就講講發生在師生之間的那些故事呢?
一
當年,我作為一名青年作者,盡管已在報刊上發表一些作品,卻遲遲未敢問津《詩刊》。是轟動詩壇的首屆“青春詩會”,激發了我的創作熱情。1982年5月,我大著膽子將幾首詩寄往《詩刊》,本只想有魚無魚撒一網,不料,竟收到了“擬留兩首備用”的來信,這使我信心倍增!我沒有等待“備用”結果,而是又打造出一組工業題材詩寄往了編輯部。這次復信極其快,也就是個折返往來的工夫。我小心翼翼地拆封捧讀:如在35歲以下,速寫百字之內簡歷寄來,擬放在“青春詩會”欄目推出。這猶如憑空一聲春雷,直接震撼了我!一個從未上過《詩刊》的青年作者,一上就上了組詩,一上就上了“青春詩會”,這不是春雷不是重大喜訊,又是什么?
信箋上字跡娟秀流利,看著哪一個字都感覺那么親切,落款是:作品組王燕生。當時心想,看來這個編輯老師就是我未來詩途上的福星了,我雖不是千里馬,但他肯定是一位伯樂。我甚至幻想起了他慈善的模樣。
這一屆“青春詩會”特輯推出了14位新人,燕生老師還撰文在《中國青年報》作了特別推介,我成為被扼要點評的七人之一。我的組詩題為《工廠抒情詩》,是《詩刊》在新時期伊始,較早以組詩形式推介的工業題材作品。投稿時,我并不知道“青春詩會”再度舉辦(第一屆、第二屆相隔一年,屆次是后來追加),而我是做為“緊急替補”上場的,詳情就不在此贅述了。
那時候,上了《詩刊》的“青春詩會”,似乎就有了些“一舉成名”的意味,特別受到詩歌界的廣泛關注。這也使我填補了淄博史上在國家級報刊發表組詩的空白。與其說這是我的意外收獲,不如說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有意扶持著我。
不久,燕生老師還來信告誡我:要戒驕戒躁,揚長避短,抓住工業題材創作不松手,才會有你立足之地!老師的肺腑之言,為我點明前行的方向。便想,若不是有博大情懷,洞察入里,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青年作者,誰會操這般閑心呢?
拍攝于第四屆“青春詩會”
左起:余以建、張敦孟、田家鵬、劉波
二
一年半后,好運再次降臨于我。我接到詩刊社通知,叫我赴京參加1984年第四屆“青春詩會”??吹贸?,那還是燕生老師的筆跡。
詩會4月30日報到,地點在北京北郊大羊坊某廠招待所,我趕到時天近薄暮。見到燕生老師的瞬間,一向善言的我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道聲謝意了,只是笑著傻愣愣地眨巴眼。燕生老師和顏悅色,平易得就像我家大哥,我倆雖從未謀面,卻又好像已經熟識多年似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報到次日恰逢“五一”,燕生老師說,先帶你們出去開開眼吧,呼啦擠上公交就直奔了天安門!我們的心境和那日的天氣一樣晴好,九名弟子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師父,把天安門周邊的街市景區逛了個痛快。更喜有燕生老師義務導游兼攝影,我等只管說笑,袖手游逛,倒像是孩子跟了家長外出一樣快活。
接下來的時光就沒有那么愜意了,因為在交換閱讀作品后,拉開了群議和整改的序幕。燕生老師是詩會總管兼“班主任”,指導老師還有寇宗鄂和特邀蒞臨的流沙河、趙愷兩位名家。那時也不講究,一家人就擠在會務組的房間里開會?!鞍嘀魅巍弊鏖_場白:……這次,我們要改變往屆的做法,研討作品,不許互相唱贊歌,優點你別操心,專挑毛病,對詩不對人,向對方開炮!看著燕生老師故意板著臉訓話的樣子,剛開始我們想笑,都知道他是個風趣的人,又沒啥架子,可聽著聽著,聽到“開炮”時,雖明白他是幽了一默,大家不由還是面面相覷,心里有些小緊張。
接下來,開始逐個研討學員的詩作。區區斗室,霎時“炮聲隆隆,硝煙彌漫”,幾番“圍剿”過后,人皆汗顏。有的要推倒重來,有的須大動斧鑿,即使所報詩稿“傷情”不重,也潛心整改修補。
學員們兩人或三人一室,開始了苦戰。所謂改稿,差不多就是重起爐灶,煎熬是必然的,日以繼夜是必須的。四位指導老師,天天穿梭于各個房間督戰。每一個人的“戰況”燕生老師了若指掌,哪一個房間的燈光睡得最晚,他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最后一個滅燈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早上,每個房間都會響起梆梆梆的敲門聲,那是一個起床最早的人,在催促睡不醒的年輕詩人們起床,早餐要涼了!這個“婆婆媽媽”的人,甚至還經常跑到食堂去,審查人家的菜譜食譜,要求變著花樣去做,惹得人家不高興,都說那個姓王的老師管得太寬!
燕生老師在部隊時是鐵道兵,孰知更擅長的卻是偵察兵的本事。劉波是這幫學員里年齡最小的一個,有天晚餐時,燕生老師突然宣布:今天是劉波20歲生日,來,咱們共同慶賀一下吧一一說著,詭秘地笑笑,像變戲法似地弄出一瓶白酒來!大家眼睛一亮,都看向劉波,連劉波自己也有點懵,納悶,他是咋知道的呢?
談起詩來他就沒那么心慈手軟了,非要把人“尖刻”出一頭汗來不可,然后又幫你出謀劃策,直到你把詩改出彩了,才狠狠地朝你瞪眼睛。詩會期間,恰好5月號《詩刊》發我一個組詩,是燕生老師編發的,仍題為《工廠抒情詩》,放在二題位置,也算是很看重了。那天,我正捧著刊物孤芳自賞,燕生老師找上門來,手上攥著我送審的修改稿,說:你別以為自己寫工業詩輕車熟路了,就得意,這不行,得重改!敲打過后,是一番如何突破詩歌程式化的指引。
在整個詩會進程中,改稿時段占有很大的比重。那個時段是激動的,卻又是痛苦的。燕生老師在后來的一篇相關“瑣記”中,先是對每個人的改稿情狀,做了詼諧又中肯的描述,然后這樣寫道:他們的自信心受到了普遍的挑戰,需要給他們力量,需要經過具體的幫助和提示,使繆斯和沉睡的靈感醒來。
可是,這位嚴苛的“班主任”又怕累壞這幫年輕人,不得不在每次晚飯后,把他們全部驅趕到大羊坊村外的田埂溪畔去,由“四只老羊帶著九只小羊”咩咩漫游(流沙河語,諧大羊坊意),以求在談笑風生中釋放重負。并且,為了松弛節奏,每隔四五天,還要帶著弟子們外出游覽名勝,甚至還聯系魯院,與進修的青年作家搞過交流對話會。印象最深的是新老詩人見面會,讓弟子們與嚴辰、鄒荻帆、邵燕祥等大家,共進晚餐,把酒說詩一一可惜燕生老師現場拍照的膠卷都曝了光。
詩會結束的時候,大家被一種不可名狀的情緒占領了,二十天多的朝夕相處,在一群性情詩人的心靈上,打下了青春與詩的永久的烙印。依依惜別的那個早上,燕生老師把弟子們一直送到招待所門外,那時剛好有一串鴿哨拂過碧空,感覺倒不是送別,而更像是在放飛一隊心愛的鴿群……
王燕生(1934—2011),山東臨沂人,歷任軍大學員、文工隊員、鐵道兵政治部文化教員、《詩刊》社編輯室副主任,刊授學院《末名詩人》執行主編,《中華錦繡》畫報副總編。著有詩集《路啊,腳下的路》《親山愛水》《走向地平線》《歲月之樹》,詩論集《學詩十二忌》《與繆斯的會晤》,詩學隨筆《上帝的糧食》等。
三
記得是在1985年春節之后,燕生老師突然來信,說是確認一下通聯地址,并順便轉告我一個喜訊:《綠風》詩刊要出版一期“歷屆青春詩會詩人新作特大號”,他正在協助人家準備相關資料。還囑我趕緊準備作品,就寫工業題材詩!我感受到了老師的良苦用心。有詩友半開玩笑地說,是想把你樹成一面工業詩的旗幟吧!
《綠風》“特大號”推出后,因為是四屆詩人新作集中展示,格外引人矚目。我的組詩仍題為《工廠抒情詩》,被放在了1984這屆頭題位置,并配發了短論和照片。后來在信中聽燕生老師說,《綠風》借勢發力,搞得非常成功,增頁加量還不夠賣!我想,老師難掩的興奮之情,應該是在弟子們的身上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詩壇的許多活動和文章不斷涉及到“青春詩會”。在我的屆次確認上出了亂子,有的把我放在第二屆,有的放我在第四屆,打開《詩刊》的兩屆目錄看看,卻都有,便蒙了圈。后來,燕生老師撰文在《詩刊》做出說明,方才塵埃落定。而我,也意外成為了“青春詩會”史上唯一兩次入選或亮相的作者。
1986年,《城市文學》推出的“全國首屆城市詩大展”,也稱得上是當年度詩壇重要事件了。我受邀參展,竟與燕生老師相逢在第一展區?!按笳埂敝忻宜C萃,還有港臺詩人展區,我的組詩《小城風景線》被置于二題位置,也算是給燕生老師爭了臉。令我誠服的是,我組詩中的那一首“賣刀人”,原題為“啞巴賣刀”,是之前燕生老師親筆改過的,詩中也刪去一字,僅此數字刪改,便使意境大不同了。
寫到這兒,我得插一句,按照燕生老師當時的身份和影響,他想在外邊發幾首詩,那應該算不上一件事,但卻鮮少見他在報刊上露面,他是寧可犧牲作為一個詩人應有的收獲,也要避嫌自律。那時,他作為《詩刊》編輯部副主任,身居詩歌最高殿堂,能做到如此清正,這是一種多么令人敬畏的職業操守??!
話再說回來。由于我白日須為稻糧謀,夜來才能挑燈創作,經不住長期煎熬,便罹患視神經萎縮諸疾,創作勢頭被迫減速,燕生老師來信詢問情況,囑我“還是先留得青山在吧”。
大約1989年元旦前后,單位上派我赴京出差,一下車,我先直奔了詩刊社。孰料,燕生老師偏也患了眼疾,在家養病。問明他家住址,我便匆匆尋了去。
敲開家門,燕生老師怔了一下,遂直呼我名,一只手使勁按在了我肩上。他呵呵笑著,拉我落座?!安?,上茶,上好茶!”他還是那么有趣,我也笑著趕緊接過沏好的熱茶,先是就眼疾同病相憐了一番,突然,他伸手:詩呢?我說:沒有哦,只帶來一肚子苦悶呢??嘤诓荒軖昝撈款i,那兩年工業詩我極少涉足。燕生老師說,你不能把自己的“根”扔掉呵!聊了足有一個半小時,使我很有些“柳暗花明”的感覺。時近中午,燕生老師執意要留我陪他喝兩盅,怎奈與出差的同事先有約定,只好拂了他的興。
返魯后,我很快寫出以企業改革為背景的一個組詩,這組詩寫得隨性、放松,從形式到語言,都做了刷新嘗試,完全區別于我過去的工業詩。當然,這種變化,得益于在燕生老師家那場談話。這組詩在《詩刊》1989年5月號被作為重點作品推出,卷首語的點評這樣寫道:張敦孟的組詩《工廠的幽默》,寫得別有情趣,也說明了寫實主義詩歌的生命力。
當時,連我自己也未預知,這幾乎成為我詩歌生涯的謝幕之作。
由于眼疾復發、工作變動諸因素的困擾,我后來逐漸淡出了詩壇。燕生老師為我惋惜不已,我也深知辜負了老師的栽培與期望,每每倍感愧疚無以釋懷。
如今,盡管燕生老師早已離我們遠去,但“青春詩會”卻薪火相傳,綿延至今40余年。人們把“青春詩會”喻為中國詩壇的“黃埔軍?!?,把燕生老師譽為“青春詩會教父”一一我想,這不止是一種褒贊,更是對歷史的由衷回望與崇仰!
讓人欣慰的是,燕生老師的愛子王曉笛,賡續了父親的詩歌情懷,成為了著名詩歌活動家。在詩刊社編的《致青春一一青春詩會40年》一書中,他承擔了執行主編的重任,從組織策劃、資料整理、出版發行諸多方面,都投入了極大的熱情,費盡周折,歷時三載,終于成就了這部洋洋八卷的重要文獻典籍!
正是由于這部書的起因,我與曉笛先生在微信通聯三年多之后,有了一次見面的機緣。從他身上我重新感受到了燕生老師的風范,往事如潮水般激蕩在心頭,進而轉換成了這篇文字。我把此文謹獻給遠在天堂的恩師,以表達永遠的崇敬和懷念;也獻給熱心的讀者,一起分享當年一個詩歌作者的幸運與幸福。
作者簡介:
張敦孟,山東淄博人,生于博山,祖籍淄川。曾任山東郵電報淄博記者站站長、淄博郵電報總編輯等。1982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山東分會(即山東省作協前身),1986年參與籌建成立山東省青年詩人協會任常務理事。1982年、1984年兩屆入選《詩刊》青春詩會,是青春詩會史上唯一兩次被推介的青年詩人。1973年開始發表作品,活躍于上世紀八十年代詩壇,其工業詩與城市詩尤具較大影響。
一枚落在1957年《詩刊》上的印章
胡松夏
這不是斑駁的竹簡,而是一枚鮮紅的印章,這是一枚刻著我的名字的普通藏書章,跨過六十多年的時光,落在了1957年《詩刊》泛黃的封面上。
對于《詩刊》,我只是普通的讀者,而《詩刊》對于我則是高懸于詩歌蒼穹中明亮的星辰。
二十多年前,我在燕山深處的某軍營服役,由于遠離城市,日子緊張而單調。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閱覽室讀到了《詩刊》,那是一本印刷精美的16開期刊,以“詩”為“刊”,給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些優美的詩句猶如劃過夜空的微風,或者流過大地的江河,讓人愛不釋手。于是,我從此與《詩刊》“結緣”。
那時,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讀到新出版的《詩刊》,我在委托駐地縣城郵局附近報刊亭的朋友訂閱的同時,有時還請去北京出差的戰友幫忙購買。遺憾的是,由于工作的臨時調整、外出學習等,訂閱會偶有中斷,但對于能夠拿到手的每一期《詩刊》,我都會認真閱讀和學習,一邊揣摩優秀詩作的構思,一邊探尋別人的措辭技巧。隨著時間的推移,讀書與寫詩已經成為我業余生活的一部分。
“燕山雪花大如席”,冬日的燕山天寒雪多,雪時常與哨卡為伴,或輕盈飄落,或漫天飛舞,無論天氣如何的變化,我們的戰位執勤的程序都是巋然不動的。有一次,夜晚執勤歸來,對午夜飛舞的雪略有感慨,便提筆寫下《減字木蘭花·雪夜站崗》,寄給了《詩刊》。一個月后,我收到《詩刊》編輯部江嵐老師的退稿信,告知稿件第三審未過,落款時間為2003年12月。
風從山谷吹過,云從天空飄過,一群鳥的鳴唱匯聚成生動的詩行。大地上,每一天都在繼續,我則是工作、學習和讀詩。后來,因為工作的需要,我離調離了燕山深處的那座軍營。
新的單位依然與山為鄰,大門口多了一條奔騰的河流,河從山中蜿蜒而來,清澈的水日夜沖刷著岸邊的石頭,水與石頭的磨合就像一首首歡快的詩,有時舒緩,有時急促,給人以不同的藝術感受。
這里距離郵局很近,我報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郵局訂當年剩下的幾期《詩刊》,郵遞員的投遞都是非常準時的。工作,讀詩,學習,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我書柜里的《詩刊》也越來越多,從幾本到幾十本,到上百本,雖然每次不是一字不漏的通讀,但至少每一期的主要內容都會仔細的瀏覽。在這里,我的詩歌首次在《詩刊》發表;在這里,我的詩歌獲得了《詩刊》社和廣東中山市委宣傳部主辦的“偉人孫中山”同題詩歌大獎賽的三等獎;在這里,我參加了中國第四屆詩歌節;在這里,我先后出版了8部詩歌作品……
“因其流亦可溯其源”?!对娍?,以“詩”為“刊”,海納百川,培養和成就了無數人的詩歌愛好與夢想,成為世界詩歌史上一道亮麗的風景。我熱愛文學,對詩歌情有獨鐘,尤其是對承載詩歌風雨、輝煌與夢想的《詩刊》更是情極深、愛極深!
為探尋《詩刊》的一路風景,我陸續收集了1957年1月創刊號至2002年之間所有的《詩刊》,當那些散發著歷史氣息的刊物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我的書柜時,我內心的歡喜瞬間被一種沉甸甸的責任和壓力所取代?!白魇家埠?,其將畢也必鉅”,這是一項屬于個人的“文學工程”,在漫長的文學征途中,唯有拒絕所有的嘩眾取寵,將真實的內心融于文學的表述才是唯一的出路,任何時候作品都是最好的證明。
以“詩”為“刊”,厚德載物。當一輪鮮紅的旭日從東方的大地上冉冉升起時,光芒照亮那一枚落在1957年《詩刊》上的印章上,火紅的色澤與沸騰的血脈相互融合,連接著厚重的歷史與輝煌的未來,讓詩成為跨越時空的鏗鏘之韻。
作者簡介:
胡松夏,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在《詩刊》《解放軍文藝》《北京文學》等有作品發表,已出版《烈火青山》《甲午》《山河》等8部詩歌作品,作品被中國現代文學館、中國甲午戰爭博物院等館藏。
我的《詩刊》作品剪貼本
馬曉鳴
在我書房的一角,整整齊齊地碼著5本作品剪貼本,有的已經泛黃,有的還是新的。這幾本作品剪貼本的內容全是從《詩刊》上剪下來的,有一本已陪伴了我20多年。
從小,我就喜歡讀書看報,遇上自己喜歡的文章,我會收集起來,年年歲歲,居然收集了一大木箱。木箱中的報刊像我的秘密花園,有空的時候我總會去逛逛。這其中,有我到處淘來的幾十本《詩刊》。最老的一本是1979年6月的,封二有一幅《山谷回響》的版畫,由于那幅畫與我家鄉的一處風景太相似了,我是??闯V?。這一期我十分喜歡徐敬亞老師的《早春之歌》,“春天的日歷上并不是篇篇都印滿鮮花,/春天的疆界并不全都和火熱的盛夏接壤。/不要忘記,她的另一端還連著冰雪呢”……雖然有的句子讀不懂,但是那種妙不可言的閱讀享受是從未有過的。也是因為這一期的《詩刊》使我愛上了《詩刊》。
我的木箱中收集的《詩刊》有1983年的、1987年的、1990年的等,都是東一本西一本的。有一年,我就要離開家鄉到外地讀書了,很舍不得與這一木箱書報作別,但也不可能把這口木箱帶在身邊。那個年代,許多青少年都有一個筆記本,上面手抄著自己喜歡的詩句、名言等內容,有的還在上面貼著自己喜歡的明星頭像或報刊上的插圖。于是我靈機一動,不如用一個專門的筆記本把我喜歡的文章剪下來貼在上面?說干就干,我去商店買來了一個較大的筆記本和漿糊,同時找出了母親做針線活的剪刀。問題來了,這么多的書報,我不可能全部剪下來啊。通過一番取舍,我決定只剪《詩刊》上我最喜歡的作品,于是我將1979年6月號《詩刊》封二上的版畫《山谷回響》剪下,貼在筆記本的扉頁,然后就一本一本的翻,一首首的找,一首一首的剪。問題又來了,有時一首詩不是全排在一個頁碼上的,如果全部涂滿漿糊背面的內容就看不見了,在翻書的過程中我受到了啟發,參照裝訂書刊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在剪下來的作品左邊涂上筷子寬的漿糊粘貼,之后翻動自如,一點也不影響閱讀。同時還在作品下方,用鋼筆寫著是哪一年哪一期的……前后用了差不多兩天時間,幾十本《詩刊》就濃縮在筆記本上了。
在外讀書期間,當感覺苦悶、當情緒低落時,我就會翻出《詩刊》作品剪貼本,閱讀上面的詩句。我至今清晰記得這兩句:“兒時的小蝌蚪已長大/長大成青蛙了/”(這是梁上泉老師發在《詩刊》1990年第10期上的作品)。是啊,我已是快要成為“青蛙”的人了,不再是“小蝌蚪”了!心上的憂愁瞬間被剪貼本上的文字治愈。課余時間,我總會翻起剪貼本,一遍遍閱讀那些精美的詩句,在分行的閱讀中感受詩歌的魅力,釋懷年少的情愫,點燃青春的熱情。是我的《詩刊》作品剪貼本陪我度過了難忘的青春歲月。
后來,我南下廣東打工,這本《詩刊》作品剪貼本再一次裝進了我的牛仔包中。閑暇時,我仍然喜歡閱讀,常常在報刊零售亭購買雜七雜八的書刊。購買《詩刊》我是一期接一期的,從未間斷。打工的地點不穩定,這里幾個月、那里幾個月,不可能帶著購買的書刊到處跑,我又“故伎重演”,再次買來一個筆記本,將《詩刊》上喜歡的作品剪下來貼上去?!吧钤诨孟笾辛鲃?未來在現實中潛藏”,“在這座城市幸好我擁有一部電話/能聽到遠處的聲音”,“是否天空博大的溫柔/會輕輕覆蓋/這深深的憂傷”……在他鄉,我在這些詩行中獲得了慰藉與力量,我從一個區電視臺的打工記者,成為某報駐廣東記者站的記者,變成人們眼中所謂的“白領”。打工幾年間,我有了第二本《詩刊》作品剪貼本。
2005年初秋,我回到了家鄉有了較為穩定的工作。從此,我年年征訂《詩刊》。變的是時間,我的“《詩刊》作品剪貼”這個“嗜好”從未改變,有空時,仍然把《詩刊》上喜歡的作品剪下來貼在筆記本上。這些年剪剪貼貼,居然又生產了3本。
閱讀《詩刊》,使我愛上了詩歌,愛上了文學創作。我的習作先后在《詩刊》發表了3次、獲得《詩刊》舉辦的詩歌征文獎4次、《詩刊》社還邀請我參加了兩次采風活動。同時,我還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是《詩刊》充實了我的生活,豐富著我的人生。
這厚厚的5本《詩刊》作品剪貼本,每次翻閱都是一種回憶一種學習。作為自己留給自己的特殊禮物,我會繼續保持這份熱愛,我的《詩刊》作品剪貼本也將會有第6本、第7本……
作者簡介:
馬曉鳴,貴州石阡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貴州省銅仁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多次獲全國、全省文學獎。
一塊石頭敲開《詩刊》的門
希冀
我是十里河里一粒無法流轉的石頭。詩歌,就如飛過河灣的家巴雀,為我捎來近處的炊煙,遠方的云朵。
大學畢業,我回到家鄉塞北小城——左云縣。先是在農村教書,后又調回自己的母校左云縣第一中學。 真正嘗試寫詩歌,始于2016年。為孩子們講解詩詞時,忽然間萌生創作的沖動。那一年又剛好到省里參加培訓時路過一家書店發現了《詩刊》,要知道在縣城的新華書店根本不可能找到這樣的雜志。一展讀便深醉其中,索性買回近期的三本,連夜讀完。
與《詩刊》的第一次邂逅,如同人生旅途中遇到念念不忘的知音,這位知己不僅讓我掛記, 還為我打開了生活的窗。從此我的世界里不僅僅只是半方小城,三尺講臺,一群孩子,更添了二兩詩味,萬千新奇。
后來,我再幾次三番跑去市里大大小小的書店,卻終未尋到《詩刊》的影子,遺憾極了。我不禁為紙質刊物,尤其像詩歌類紙刊的艱難處境而感傷。但也想到人間不乏煙火與溫度,那位省城里賣《詩刊》的書店老板一定也是充滿詩意的人吧。
再后來,我干脆從網上訂閱《詩刊》。2017年至今,我從未間斷過。那一摞摞厚厚的刊物是我和孩子們的共有財富。摘抄和閱讀課上,我會把書一一分享給孩子們讀讀抄抄。由此,我帶的學生里也出現了不少小詩人,他們的詩歌也常常在網絡和各種刊物上發表,有好幾個還拿了許多全國性大獎。
我常常想,真應該感謝詩歌,感謝《詩刊》,不僅讓我這塊石頭,也讓我的一群小石頭們擁有里十里河以外的潺潺流響。
在中國詩網注冊發表詩歌始于2020年末。其時,閱讀多于發表,尤其是的“每日好詩”欄目,我幾乎每一首詩都摘抄下來,反復品讀賞學。2021年3月,我的一首《石頭》敲開了“每日好詩”的大門。當時還沒有直播環節,光是專家老師的朗讀和點評,就讓我激動不已,我 一次次聽,一遍遍讀,從此感覺一塊石頭的胸腔里竟然可以收納天空海洋,以及世外云煙。
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由中國詩歌網推薦,這塊《石頭》也敲開了《詩刊》的大門?,F將全詩附錄于下:
石 頭
東山頭的那些大石頭
和羊倌一樣平平穩穩
從拉蛄螞蚱的斗鳴里坐到夕陽昏睡
南河灣的大石頭,被水沖刷成
流年斷章,小石子
旋起水花,散成陳年舊事
家門口的石頭屬于父親
種地回來,打赤腳坐下
把腳上的泥土磕落在記憶的夢里
每一塊石頭,都有搬不走的地方
是啊,“每一塊石頭都有搬不走的地方”,家鄉的泥土、山水、親人是我創作的源泉,而中國詩歌網和《詩刊》像是一道敞開的閘門,讓我這塊出生在小地方的石頭也能隨著十里河的流水流向更遠的遠方。
要知道在我們這個地圖上幾乎找不到一個小黑點的小縣城來說,迄今為止似乎還沒有誰因為詩歌創作登上過《詩刊》。這莫大的驚喜與鼓勵更堅定了我追求詩與遠方的道路,從此我的詩路詩風也更加開闊大膽, 現代詩與古體詩也屢見各類省刊、國刊。
因為常常讀詩寫詩,我的孩子們語言表達能力不論在口頭上,還是書面上都有極大提高,語文整體成績也在全縣名列前茅。更重要的是孩子們的情感也更細膩豐盈了,他們常常笑著對我說:老師,詩歌讓我們看樹已不只是樹,山山山水水都有了生命和情感。
我的一個在全國詩歌大賽中斬獲金獎的孩子,這樣寫《雨》:雨一到夏天/就有著壞脾氣,像極了我的媽媽/但我還是原諒她;一個男生寫《跛腳的奶奶》:背我去鄰村買雪糕的奶奶/揮鐮刀,炒豆子,疊娃娃的奶奶/常常跛著腳,深一下淺一下地/把我領回有故鄉的童年;一個小女孩這樣寫《十里河的草》:十里河的草/像極了課上的我們/表面上按兵不動/實則有一顆/吞并春天的野心……
其實,詩歌豈止讓孩子們有了吞并春天野心,他們的老師更加野心勃勃,我希望將來孩子們的詩歌也能登上《詩刊》,讓詩歌的翅膀助他們飛向更廣遠的天空。
一塊石頭沒有遇到詩,只是石頭 。
十里河寧靜純澈,河里的小石子都是幸運的。他(她)們與詩和《詩刊》的故事還在流淌……
作者簡介:
希冀,教師。山西大同人。山西省作協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會員。組詩《群山帖》發表于《詩刊》“雙子星座”。著有現代詩集《傾聽摩天嶺》《塞土》。
80年代買“詩”記
李拜天
從初中開始我便喜歡上了詩歌,于是開始偷偷地在日記本上練習,幾個學期下來,雖然“詩”寫了一本又一本,但總是不敢拿給別人看,直到有一次不小心被語文老師發現,我的大批“詩歌”才在小范圍內被公開。
上世紀八十年代,沒有網絡,讀詩可算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尤其是在遠離都市甚至遠離縣城的鄉村。在我就讀的那所鄉村中學,能接觸到的詩歌除了課本上的可憐的幾首,就是當時學校比較流行的《作文周刊》《作文通訊》等學生刊物上偶爾刊登的比兔尾巴還短的幾行分行文字,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好幾年,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在故鄉縣城唯一報刊亭邂逅了《詩刊》,我才算接觸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詩歌。
我如饑似渴閱讀著上面刊登的優秀的詩歌,盡情的接受著詩歌的洗禮。興奮之余,又有眾多難題又不得不面對。要想第一時間買到新出版的《詩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難題一就是不知道刊物什么時間才能來到我們縣城,難題二就是來回一次縣城40多里的路程,其實最難的還是每次購買刊物所要需的不菲的費用!
那時到縣城,對于當時的我來說,相當于一次遠途跋涉。由于路途“遙遠”,之前去過縣城的次數屈指都能可數,而且幾次都是正月十六和村里的同伴結伴一起徒步去看踩高蹺。更何況家里唯一的一輛自行車可不是想啥時騎就能啥時騎的,那輛自行車父親可是寶貝的要命,父親還要靠它偷偷地做點小生意,來支撐起一大家子生活的希望。
好不容易編個理由纏著父親“借”來了自行車,興沖沖的朝縣城飛馳。由于車技太差,加之坑坑洼洼的土路,連人帶車摔倒更是常事,(幸虧那時的鄉村土路上車輛只有馬車和自行車,即使發生意外,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好容易上了柏油馬路吧,車還經常掉鏈子。就這樣經歷千難萬險到了終于縣城,來到那家報刊亭,還經常遇到刊物沒到的情況。即使是一切順利,把攢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湊齊的4角錢買來新一期的《詩刊》,雖然幸福的要命,同時也心疼的要命。
那些年,買一本《詩刊》一開始4角,后來漲到0.55元,到1988年已經漲到了0.7元一本。因為要攢錢買《詩刊》,學校門口小攤上賣的讓人眼饞的零食一次都沒能買過,但我一直都沒后悔過,由于經常讀《詩刊》,詩藝不斷得以提高,習作也開始陸陸續續在當地的報刊發表出來。我至今還記得習作第一次變成鉛字那一刻,感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一幕至今還猶如在昨天。
后來進了城,參加了工作,再讀《詩刊》不用那么辛苦了,但我喜歡《詩刊》的“毛病”一直改不過來。從河南到四川,從鄉村到城市,從讀者到作者,最后一直到一家詩歌刊物的編輯,再到離開編輯崗位。
尤其是最近幾年,每到周末,我都會帶一本《詩刊》到郊外,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從第一頁開始,一首一首大聲的讀每一首作品,然后將讀到的滿意的作品圈起來,以便平日仔細研讀。我曾寫過一首《給小草讀首詩》,就是近幾年在郊外讀詩刊的真實情況的記錄。
給小草讀首詩
為了活在珍貴的人間,我必須低下高傲的頭顱
按住內心的澎湃和詩歌,假裝隨波逐流
只有來到曠野,面對一棵棵小草
才能拋開一切顧慮和禁忌
像風一樣自由自在。囈語、說笑、讀詩,想大聲就大聲
想怎么讀就怎么讀。完全不用顧及任何人的感受和議論
那一片荒地,由于熟悉了我的聲音
我每次到來,小草們都排成詩歌的隊形
讓我盡情的閱讀
自從開始給小草讀詩
我就徹底理解了那個對牛彈琴的人
作者簡介:
李拜天,詩人,專欄作家,中國詩歌觀察者,原星星詩刊編輯,現居成都,七十年代初出生于河南封丘,封丘縣作家協會名譽主席。作品散見《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刊、《詩選刊》《詩歌月刊》等。詩歌曾入選《中國年度最佳詩歌》《中國詩歌精選》《中國年度詩歌》等多種選本。著有詩集《深夜與詞語交談》《前天以前》《詩60首》等。文史專著《陳寅?。鹤杂瑟毟邩恕罚ㄅc人合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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