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珊珊,95后云南昭通人,澳門大學計算機科學在讀研究生。有詩見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北京文學》《中國校園文學》《江南詩》等刊,獲“野草文學獎”、中國校園“雙十佳”詩歌獎、中國·邯鄲大學生詩歌節一等獎、“白天鵝詩歌獎”、“求是杯”國際詩歌創作與翻譯大賽二等獎、中融全國原創文學大賽二等獎。
友人評語:
王珊珊的詩具備“詩緣情而綺靡”的特點,她的每一首詩都是從內心的真實情感出發,表達自己的所見所思所感,忠實地回到“詩言志”的傳統。她的詩力求使用一些樸素實在的詞匯讓情感與感覺回到它們本來的樣子,不追求詭譎離奇,因而讓人感到親切而溫暖。她的詩歌關注的點往往較小,或是街上的小商小販,或是一次垂釣的經歷,或是對一朵云的觀察,或是對故鄉、童年時期的某一件小事的回味等等。王珊珊就是要將這種瞬間性用詩的語言記錄下來,使之成為永恒,這些瞬間,因此,也就成了攝影家布列松所強調的“決定性瞬間”。王珊珊的心思細膩、情感豐富,但又沒有沉陷于日?,嵥榈募m纏敘述,沒有局限于過于私人化寫作,她有一顆“兼愛”的內心,更有“齊物”的行為,這是難能可貴的品質。王珊珊從中國云南昭通鄉下到中國澳門的大學里,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語境造就了王珊珊詩歌在“適應”和“回返”之間游走的但也是清晰的特征,她眷戀故鄉、親人、死去的祖母,但也能很好地享受豐富多姿的現代生活。
——蘇仁聰
王珊珊的詩由感而發,制辭素樸,對現實的微小折痕有細察。傳統詩詞的軌跡雖不強烈,卻是其努力汲取的資源;遵循白話的易懂原則,又努力尋求詩的凝練悠遠。女性的細膩與孩童的天真,將某些嚴酷的現實揉進較為和諧的詩境中,恍惚間有悲涼有溫情。對自然事物的體察聯結著詩者的詩境,詩如何“新”的命題在王珊珊這里被解作關乎“心”的中國傳統藝術精神。削挪出日常生活的某片詩意,以文字刻畫,用性情浸染——王珊珊很早就修得此道,邁過了作詩的門檻。這是天生悟性的眷顧。在現實與浪漫中,如何搏得現代派的營養,繡出雋永而古遠的現代風景,是青年詩人王珊珊正要凝神解決的難題。碎屑化的生活場景因心誠而獲閃耀,詩對于現實的不舍棄、不奢求、不迷醉,讓我們在“介入”的行動外獲得心靈居所。
——周水壽
王珊珊具有“自我”覺醒意識,突破了女性這一性別限制,具有更為廣闊的詩歌空間,她的作品具有較強的自我救贖和較明晰的情感投射點,她把所有的情感、情緒、感觸等生命體驗都融于詩歌,追求的終極目標是真、善、美,因此詩歌與生活多了更為豐富的“摩擦面”。
——2022年度全國“十佳新銳詩人”頒獎詞
知故鄉音
多年后的一個下午
我終于再次見到知了
它停在核桃樹旁的紗窗上
印象中的知了總與核桃樹有關
那是遠去的童年
藏在樹蔭里的夏天傳出聲聲
知了,知了
散步的人以為知了在哼曲兒
扛著鋤頭的人一致認為那是嘶喊
長大、離別,掙扎于生死
核桃樹守著孤零零的
空房子和老人
知了有情,不以叫聲反襯寂靜
永遠躲起來,或
最后一只喊著故鄉口音的知了
歿。
旁觀者的煙火
早晚的溫差依然令人發抖
小攤販推車上的二維碼不顯眼
每次我都習慣提醒攤主一句
“注意二維碼不要被別人掉包喲”
我不知道攤主是誰的父母、孩子
我不知道這熱乎乎的炒飯
需要養活多少父母和學子
瘦骨嶙峋的補鞋匠大多是老爺爺
正午的陽光把額頭曬得錚亮
他來不及擦汗或已習慣
他樂意與我聊這座城的變遷
說他自己以及其他鞋匠走過的路
我沒有讀過書的優越感
他沒有把鞋擦亮的優越感
我們像兩只螞蟻,互相說笑
我時常與攤販們一起
被旁觀者稱為人間煙火
逆生長
擺在角落里的電風扇被取出
老人此前沒用過風扇
旋動按鈕,一陣灰塵撲來
除了被光線放大的微粒
還有一縷蜘蛛網,極不受控
事物總是在對比中顯得特別
灰塵落于白發,那是
滿頭跳動的音符,青春的
幻影。找不出規律
白發被逐漸染成灰色
那一刻我極不孝順:
假如電風扇吹來一陣黑色微粒
也許白發會返回黑色,沒有皺紋
面前的老人將逆生長
我相反,正向消亡
釣泥鰍
游客紛紛湊近,看戴草帽的人收起魚竿
一條泥鰍在半空極速擺動
在夕陽下顯得雄健有力,還是沒有
掙脫被扔進水桶的宿命
那里擠著黑麻麻的一群泥鰍
一條緊挨著一條,由于空間實在狹小
它們被施了定術,無法動彈
仿佛已經死了一個下午
有路人好奇,走過去晃動桶身
泥鰍艱難地移動了幾秒,又睡去
一桶水靜了下來
暮風吹來,桶外有快艇駛過
一陣水花嘩嘩嘩,嗒嗒嗒
頃刻間,泥鰍集體復活
像一條繞了無數圈的又細又長的黑蛇
在半桶水里拼命游動,以附和桶外的流水聲
游客散去,釣泥鰍的人提著水桶回家
“今晚可以做一頓好吃的啦”
夕陽離開白晝,黑鳥飛向古老的建筑群
青蛙跳
雨后,月亮缺失,影子無處可尋
望過去,由近及遠
灰色走廊越來越窄,我往前走
拇指般大小的綠皮青蛙在地面跳動
像童年玩具,五毛錢一個的綠色鐵皮青蛙
跳出擺攤人手中,跳出視野
跳出古老的集市,跳出故鄉
如今,我們很少使用紙幣,也很少見到青蛙
回憶的時候,越來越難找到人證、物證
仿佛在重新虛構一段過往,一遍又一遍虛構
一遍又一遍訴說,生怕它們不再被想起
即使終有一天,它們會同我一起,被終止延伸
一起缺失,或我們從未來過
云南拾菌記
青頭菌、牛肝菌、石灰菌、奶漿菌——
習慣躲在在陰暗潮濕的葉檐下
自生自滅,很少被人找到
雨后遇晴才有資格
拼盡全力沖破泥土、松毛
冒出小腦袋,然后和太陽一起西斜
直到失去力氣,斜躺在松毛上
供松毛蟲、飛蛾享用或腐爛
最后與泥土融為一個新的小疙瘩
野生菌被采摘至交易市場
我不敢貿然評論它們幸運與否
青頭菌、牛肝菌大多被運往縣城
石灰菌、奶漿菌從不被重視
只能聽到山村集市的叫嚷
不被知道名字的黃色野花叫無名
只是與拾菌人的影子擦肩
等第二天和太陽一起伸腰,周而復始
野生菌和野花慶幸著各自的幸運
松林里,一只麻雀撲扇著翅膀
它以為頭頂那隨風抖動的云是自己的羽毛
云引
胖瘦混雜,一群白云路過我們村
像老山羊,遠去了
那么快,我不知是什么力量
令年邁的它們往前奔赴,毫不回頭
村里的老人也在奔赴著未知的世界
病得快,醫生診斷得快
有的,甚至來不及留遺囑
云在前面領路,我熟識的人在后面
跟著。它們翻山越嶺
以最原始的方式離開村莊
云引走了一人又一人,一代又一代
下一次將輪到我的父輩,大規模的
我們這一代繼續扮演子女、父母的角色
最后也會心甘情愿地跟著云離去
夕陽有了缺口
一路的枝丫已被修剪
大的,小的,胖的,瘦的
需要固定成相同的形狀、姿態
一路上,沒有吼叫
殘葉沒有感知到被拋棄,只是安靜地
躺在水泥地面上
甚至看不出一絲痛苦
初秋的風唱著毫不關己的歌
在苦澀的咖啡里,晚霞在燃燒
在荒蕪的池塘里,蓮子還會長出翅膀
樹葉與目光交接那一刻
夕陽有了缺口
落山之前,它終于有了缺口
圓滿,只存在于不同眼眸之中
二十一世紀的桃花
我愛桃花,從《詩經》開始
止于你。
萬物驚,姹紫嫣紅遜色
是霜落無需多言
是含羞草敏感、青澀
是藍色大海遇夜色澄澈的天
甘愿淪為彼此的傀儡
共用一個心臟
偏偏,我總在你的眼睛里
看見一抹悲傷
一個影子
它們欲藏起來,陌生
如顧山紅豆
比后來的我們還遙遠
她與你走進《桃夭》
自此,我不敢看桃花
我只覺得潦草
云生又深
在某一扇窗前,我坐了一個下午
專注地等。澳門的濕熱不允許一絲情緒被凍結
打撈荔枝的剔透,讓天涯變成咫尺
看無垠的藍天如何生出云朵
無所謂乳白色或灰黑色,潑墨,蝸牛也不在乎
看它們如何生出雨滴和時間的縫隙
風來了,頭頂同一片烏云的人也會散開
彩虹在隱匿,剩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把單調還給天空。岸邊,榕樹伸出一萬只手
試圖抓住即將回歸海洋的波浪
被樹干揪住的它,因重力往下墜的它
天放晴,白鷺飛走,天黑
我還在等。假如能把曾錯過的等待等回來
一萬次路過,總有一次值得停留
欄目主持:葭葦
編輯:王傲霏
二審:孤城
終審:金石開、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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